有些“名”是不能淡泊的 一一写给忠实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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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中国有一些出色的作家,将来可能会获诺贝尔奖。但是,在像我这些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作家们看来,如果只凭一部长篇小说就能获奖的话,认为非陈忠实先生的《白鹿原》莫属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。看过肖洛霍夫《静静的顿河》的人。就会知道唯有《白鹿原》算得上史诗般的描绘了我们这个民族在上个世纪初波澜壮阔的,悲壮的命运。这个命运的基调奠定了后来这个民族的一些走向。今天早晨,接到了尚在医院的陈忠实先生的电话。十余年不通电话,听到电话那头含混不清的话,我的泪差点流下来。我和陈先生的精神上的交往,实际上,是他的名利观影响了我。已有二十余年。


      身在官场的人,总是喜欢一句淡泊名利。而我认为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。利可以谈,名不能淡。这个观念可适合世间的任何一个人。本人不在官场,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写作者,但我觉得这个观念左右了我这几十年的人生。昨天看到陈忠实先生的一位朋友写的文章,其中提到《白鹿原》出版之前,他想为先生写一篇报告文学。先生说,先不要弄那个。到现在自己还没弄出一部死了以后可以当枕头的书,写那个做啥呢?我亲耳听到先生说这句话,也是在二十年前。他来深圳参加我组织的一次笔会,谈起了他的创作。因为《白鹿原》的责编也是我97年的长篇《地力》的责编,两人一见如故。后来就谈到了一个作家的使命,如果用写一本书当死后的枕头,是为了名,那么这个名就是作家的责任感。很小的时候,我的母亲挂在嘴边的话,就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。她老人家的这句话更具备解释的特性。适用的特性。因为她说的这个名是针对普通人的。是教一个人如何做人,如何留下一个善名,一个好名,而不是恶名。


      两位前辈的人生观点,对我的影响至关重大。因此后来我把忠实先生写给我的“淡月隐芦花”一直挂在案头。这句出自元代许有壬先生的诗句,在我看来写的是一种境界而不是佛意。在我看来,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,如果能有这样宁静的思想来欣赏夜景,欣赏早晨的枫叶和晩上的芦花,必然是经过了艰苦卓绝的奋斗努力和挣扎,在这一过程当中可能出不了当枕头能够用的书,但他毕竟无愧的时候才有这样宁静的心态。而作为一个普通的人,只有当他处处与人为善,无愧自己的良心的时候,才有这样宁静的心态。


      一个为官的人,一个搞科技的人,一个商人,都应该有这样的远大的抱负,和为名而生的观念。否则,这个社会的苦难就会被漠视。就不会有人,有能力来改变这个世界。在这个意义上来说,名就是人生的价值,一个普通的人只要他是一个有道德的人,一个有利于他人的人。我们,就可以定义他已经为名而生了。实际上做到这一点,也非常的不容易。


      个人的修行,坚持,和他所处的社会环境,都非常的重要。我第一次在西安和忠实先生吃饭,是在一个叫小贝壳的海鲜酒店,他说六点半请我吃饭。但到了晚上七点钟还没有接到他的电话,我实在憋不住,就把电话打了过去。他说不要慌,马上就定下来。等到吃饭的时候,看看陪同的客人我才弄清楚,是省军区的政委请他吃饭。他不想耽误我的时间,又不想推掉那顿饭局。所以合二为一。我做了一回上宾。席间,忠实先生去洗手间,请客的朋友主动地跟我套近乎。说,吃完饭以后一定让我带陈忠实先生到他家里去坐坐,家里笔墨是现成的。好请先生给他留副墨宝。这话刚刚落音,先生提着裤子从从洗手间走出来,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。他一口回绝。说不行,我跟赵先德还有事要谈。饭后,我只好坐着他的那辆作协配备的破桑塔纳,来到了一个茶馆。先生告诉我:不能去。一去他就让我写字。我的书法是有人专门经纪,他们定了一个规矩,那就是不能随便给人题字。我不能破此规。

      我当时心里是不太认可先生的这个观点的。先不说请客的主人是个省委常委,就他那个年龄也是一个老同志。单说主人两个孩子都已经是大学里的老师,在席间恭恭敬地掏出笔记本请先生题词,那份虔诚那份认真足以人感动。


      后来,我理解了先生。中国人对知识的尊重,特别是,对书法家画家的尊重,才在一个初级的阶段。既然之前先生他已经答应了别人,就坚定地遵循着那个原则。


      现在我说起这件事,是为着我感觉到西安那块土壤,在对知识的尊重方面,在文人的风骨方面,有着其他地方不可比的优势。当然,你可能会追溯到当年的李白让高力士脱靴子。但很多历史更为久远的城市,与西安相比还是有些逊色。在我从事了动画创作以后,当我的产品不愁销路了以后,才发现知识产权保护的重要性,也更加理解了先生的坚持。我导演的动画片《福娃》《孔子》,都是在还没有得到出版社正版光碟的时候。就已经在楼下的小摊上见到了盗版的东西。今天的网络时代,网络视频的盗版就更不用说了。


与先生大概有好多年没联系,中间断断续续的来往,也多半是为了我创作的劳神费力的动画。最近,一个非常崇拜陈先生的朋友,非要让我联系一下先生,要采访他。我只好硬着头皮发了一个短信。几分钟后,先生的电话回来。对面是他沙哑的声音。他告诉我他在住院。


从两千零一年在深圳见面到现在一晃十五年。人生就是这么的勿忙。如果一个人不珍惜自己的名,不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去奋斗一番挣扎一番,争取一番,一个普通的人因为没有尽到对他人的善心,心里留了很多的遗憾,那生命就更加的短暂了。


因比而说,人生不可以不为名。


祝先生早日康复。


文/赵先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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